三沙犀

13.

“外人都以为德云社只是个相声团体，我刚进社时也这么觉得，心想不就是臭贫嘛，这饭碗能有多难端住，可是我慢慢发现自己格格不入，就好像大家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似的，我这才开始疑心事情没那么简单。”谢金走到床边点燃一根烟，缓缓说道。

何九华心想，这不就是自己当时的感觉，大家表面称兄道弟，但他总感觉跟别人有隔阂，除了日常业务之外，师兄弟们好像都在忙活什么别的事情，偏偏他无从知晓。即使是同自己亲密无间的秦霄贤，或者说他自以为跟自己亲密无间的秦霄贤，阳光开朗的外表下好像也有一片自己无法涉足的阴霾。

“当时我年轻，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，便时时处处多留个心眼，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，让我发现了背后的秘密。”

谢金停顿一下，本想卖个关子，可何九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未加回应，他只好继续往下说。

“这个德云社，其实是3723培养新人的地方，社里大部分都是被3723选中的后备人才，剩下一小撮像我这样的，靠上一辈荫蔽稀里糊涂进来，也不担事儿只图有口饭吃。”

“师父，这3723是什么？”

何九华虽没听过这个3723，但以他的经验来看，用数字编号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儿。

“你知道……哥伦布骑士团吗？”

谢金语气有些犹豫，似乎在思考自己如何解释。

“知道一点儿，在书里头看过。是美国的一个慈善组织，长期致力于福利事业。不过这和德云社有什么关系？难道……”

“没错，3723就是中国类似哥伦布骑士团的组织，而德云社是冰山可以露出水面的那一角。”

“不对啊。”何九华自言自语。“既然是做慈善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，何必苦心孤诣伪装，又怎么跟杀人放火扯上了关系？”

“权力会蒙蔽人的双眼，从古到今都是这样，3723也不例外。创始时它确实是为了公共救助广播善缘，几十年间为社会稳定做了不少贡献，但后来这只手逐渐伸向包括军政商在内的各个角落，难免有人按奈不住了。”

谢金语气平静，显然是准备好将一切和盘托出了。

“您是说，那个按奈不住的，是德云社？”

何九华联想到当年自己在秦霄贤门口偷听，他们确实说到不留活口云云，才会被自己误以为是黑社会。

“没错，大概是从前些年开始，德云社渐渐想脱离控制，他们自恃一直在大众视野中，更易受到大众拥戴，加上社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，一心想自立门户，于是屡次向3723发起挑战。”

“怪不得，刚刚他们在说什么库阁的事情，看了我一眼就不说了，原来事关机密啊。”

何九华听得目瞪口呆，他本以为秦霄贤是黑社会已经够让他吃惊了，却没想到这背后这般错综。

“3723架构复杂，我到现在也没彻底弄清楚，只知道库阁是德云社里负责财务的部门，由李鹤东掌管，此外还有卫部、书庐和事厅，分别为张鹤伦、孟鹤堂和曹鹤阳所辖，涉及内容也跟字面上一样。”谢金解释道。

“那……秦霄贤，这件事里他到底是什么角色？”

何九华心内盘算，既然秦霄贤能坐得上班主的位置，想必是比这些人还更厉害吧。

“他是德云社总负责人，人们更习惯叫他会长。事实上每一任德云社班主都是会长，只是他的野心想必其他人大得多，一心想让德云社取代3723，把它在各方的势力都攥在手里。”

“这3723到底有多大的势力，值得费这种力气？”何九华不解。以他所知所学，确实无法想象。

“小到社会名流，大到商业巨贾和军政人物，3723无处不在，一旦德云社取代了它，这些人都要无条件听命于秦霄贤，你说这是多大的势力。”谢金正色。

“但以我看，秦霄贤吊儿郎当的，好像不是那么有城府的人。”

何九华也知秦霄贤平日是在装傻充愣，确实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，但这段时间以新的身份跟他相处之后，感觉他也没自己当时想的那么十恶不赦，要说他秦霄贤贪图名利倒未必，即使真到这一步，或许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。在别人面前，何九华还是下意识想提秦霄贤辩白几句。

“原本社里还有会监和副会监，会监就是下任会长。为了充分行使监督权，这俩人的身份一般只有会长知道，其他人在会监继任前都无从得知。秦霄贤油嘴滑舌讨班主欢心我信，但要说他年纪轻轻能坐上会监的位置，没人会。班主他毕竟走得蹊跷，那遗嘱也难辨真伪，难保不是秦霄贤捣了什么鬼……”

“师父去世后，德云社立刻大换血，除了李鹤东自爆副会监身份接管库阁外，其余三个部分都是秦霄贤指定的负责人，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不对劲儿，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证据，无法明说罢了。”尚九熙默默听了良久，突然说话。

虽说尚九熙已经不认识自己了，但何九华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，见他提起秦霄贤三个字恨得咬牙切齿，心中也开始动摇。

谢金接过尚九熙的话，“李鹤东跟我搭档多年，当即告诉了我他知道的一切，但会监究竟是不是秦霄贤，我们都无法分辨，所以决定先调查清楚再做打算。”

“与此同时，我也觉察到不对劲儿，所以当我知道师爷和师哥在查秦霄贤时，便决定加入他们。”尚九熙说。

“本来这里面没你的事儿，但大会那天你死皮赖脸非要入社，我心想没准儿这是天意，所以收下了你。”谢金对何九华说道，“你可千万别怪我自私啊。”

“可我好像没什么能做的，您交代我的事儿，我一件都没办成。”何九华垂头丧气。

“我在秦霄贤身边忍气吞声这么久，把他打着德云社名义做的腌臜事儿一件不落都记下了，就是为了当着师兄弟的面揭穿他，却没想到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了。”尚九熙越说越生气。

“这出苦肉计虽唬住了秦霄贤，但九熙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去，东子暂时也不能回来，剩下的戏师父只能指望你唱下去了。”谢金牢牢握住何九华的手，“揪出秦霄贤的狐狸尾巴，保证3723的安全，就系于你我之身了。”